在布拉格的第三天上午,我们来到位于老城区的共产主义博物馆。这个博物馆不大,(估计是个私人博物馆)展馆有三个部分。
第一是介绍共产主义在捷克的形成。
一战前捷克与斯洛伐克是奥匈帝国内的一个国家。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奥匈帝国瓦解,捷克斯洛伐克也与奥匈帝国内的其他国家一样获得独立。但也就在同一年5月,在俄国布尔什维克的操纵下,俄国的捷克囚犯在布尔什维克的煽动和威胁下,组成了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然后俄国将他们送回捷克斯洛伐克,让他们去传播列宁的思想理念,去准备列宁的宏大目标--进行世界革命。到1921年,这个由俄国布尔什维克一手扶持的共产党已经成为当时共产国际三个最大的组织之一,也成为捷克斯洛伐克的实际执政党,尽管有多党,但共产党在政府里面占三分之二多的席位,独霸着领导权。然而席卷全球的1929年爆发的经济危机让捷克斯洛伐克的经济遭受重创,失业,饥饿,贫困笼罩着整个大地。当慢慢走出经济衰退的阴影,又遭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
二战后,美国提出“马歇尔计划”,以帮助欧洲战后的重建。当时的大部分欧洲国家都接受了这个计划,唯独斯大林认为美国的这个计划威胁了他的霸权,于是他极力阻止当时他能控制的东欧各国接受这个计划,把即将赴巴黎的捷共领导人戈特瓦尔德(Gottwald)召到莫斯科。从此捷克斯洛伐克就完全被斯大林控制,他们的一切事情,从政党政府的组建到经济规划,全部照搬苏联模式。这样不仅在党内学到苏联那一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整人哲学,总统戈特瓦尔德以托洛斯基分子,铁托分子的罪名将党的总书记鲁道夫。斯兰斯基和不少党员处死;而且在经济上严格实行计划经济,政府掌控一切经济资源,严格规定生产什么,怎样生产,政府控制销售渠道,致使整个经济发展缓慢,人民的生活始终维持在一个低水平上。
第二部分是噩梦。
从1948年到1989年的41年共产党专制统治时期,不仅一般老百姓生活在恐惧中,而且党员们也不例外。41年里共有20多万人被捕,约20万人被迫流亡国外(作家昆兰。米德拉流亡法国),4千多人死于监禁,700多人被处决。共产党的宣传机器一天24小时开动对全国人民洗脑,整个国家就是一座黑暗的牢笼。
以上是当时共产党政府对老百姓的宣传,告诉他们美帝是如何的邪恶,这与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完全一样。
第三部分是觉醒,革命。
1968年1月,捷共改革派杜布切克当选为捷共第一书记,他上台伊始就公开挑战苏联模式,大胆进行改革。4月捷共中央通过《行动纲领》,提出改革的主张:改革党的领导体制,实行有计划的市场经济,建立一个有人性的社会主义。于是一场影响深远的“布拉格之春”拉开了序幕。
6月27日,《文学通訊》等4家报刊同時刊登由著名科学家、文学家、演員等签名的《兩千言宣言》,批判捷克共产党的腐敗,並表态支持民主化运动,引起了苏联共产党的恐惧不安。
这场得到捷克人民广泛支持的较温和的改革却使苏联的勃列日涅夫大为恼火。他认为这是对他的统治的极大挑战,是资本主义复辟,绝不能容忍。于是他向捷共施压,没想到杜布切克不吃这一套,回信硬顶。在捷克人民的强力支持下,捷共领导人在苏捷两国领导人的多次会谈中始终坚持立场,据理力争,拒绝苏联提出的一切无理要求。软的一手失效了,勃列日涅夫决定以武力扼杀“布拉格之春”。
8月20日深夜,苏联发动突然袭击。一架苏联运输机飞临布拉格上空,发出”飞机故障,请求降落”的信号,按国际惯例,飞机很快获准降落。谁知飞机一降落,舱门打开出来的却是全副武装的苏军和坦克,一下就控制了布拉格机场。与此同时苏联及华约其他国家的50万大军从各个方面出兵,仅一夜,整个捷克就被完全占领,捷共领导人杜布切克和总理切尔尼克及其他几位高级领导人被逮捕,押送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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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坦克开进布拉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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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之春”为抗议苏联入侵而自焚的大学生Jan Palach |
苏联开始并不想和杜布切克谈判,想直接扶持一个亲苏的傀儡政府,但捷总统斯奥博达不愿当傀儡。在国际舆论的谴责下,苏联不得不做出一点让步,释放了杜布尔克等人,并允许他们参加最后阶段的会谈,最后捷克斯洛伐克领导人被迫签署了臭名昭著的《莫斯科议定书》。入侵者的强盗逻辑在那个议定书中昭然若揭,它说苏联占领不是干涉内政,是保卫社会主义。
8月27号,杜布尔克和其他领导人一起返回布拉格,杜布尔克仍是捷共第一书记,但已无实权。仅仅半年多,苏共物色好自己的傀儡胡萨克后,于1969年4月下令免除杜布尔克第一书记的职务,由胡萨克接任。
这个傀儡上台首先就否定了那个《行动纲领》,随即开始清党,遭到清洗的党员人数占全党人数的三分之一。全国70%的各级领导人被撤换,全国有200多万人遭到株连,约20万人被迫逃亡西方。杜布尔克也被遣送到伐木场做工。
一场追求自由,改变自己命运的温和改革就这样被苏联的坦克埋葬了,当然同时也埋葬了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对社会主义的热情,他们对自由的渴望更加迫切。尽管胡萨克政权加强了对人民的控制,整个社会气氛相当压抑,恐惧和不信任渗透社会每个角落,但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并没有屈服,他们默默地准备着。
以哈维尔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于1977年提出要求政府遵守《赫尔辛基协议》中人权条款的《七七宪章》,给予公民真正的公民权和人权尊严,让每一个公民获得真正的言论自由,宗教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这个宪章引起独裁政府的惧怕和恐慌,于是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开动国家机器搜查,监视,盘问,逮捕宪章的起草人和参与人。哈维尔不仅被剥夺了作家的一切权利,没法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而且前后几次被关押达5年多。但是这些宪章的起草人和参与人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对自由的追求。他们不断的发表文章或文件,批评当时体制下的各种经济,文化,社会政策,同时向政府提出可行的建议或替代政策。他们还举办地下文学,出版持不同政见者的小说,戏剧,诗歌等,支持年轻人喜爱的流行音乐。尽管从宪章问世的1977年到1987年十年间宪章的签署人只有一千多,但它的影响却是润物细无声慢慢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深深的进入每一位公民的心里,为1989年的天鹅绒革命奠定了基础。
1989年1月16日是大学生帕拉赫(Jan Palach)为抗议苏军入侵布拉格自焚20周年纪念日。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爆发了20年来规模最大的游行示威,数以万计的民众在新城瓦茨拉夫(Wenceslas)广场高呼“要自由”,“要人权”等口号。 这一波民众自发的诉求,又被当时的捷共第一书记雅克什强行镇压,拘留数百人,哈维尔再次被判刑9个月。但星星之火已点燃,燎原之势不可当,同年6月,由宪章运动发起的要求平反“布拉格之春”,平反历史冤假错案,承认反对派组织合法的《几句话》宣言,短短几天签署者就达到2万多人。
接下来的8月20日苏联入侵纪念日,10月8日捷克斯洛伐克国庆日都有数以万计的民众涌向广场,高呼“自由”,“民主”,“雅克什下台”等口号。要求自由民主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到11月17日这个浪潮达到最高峰,捷克斯洛伐克的大学生发起了大规模的反对共产党独裁统治,要求民主的示威游行,在布拉格每天有数十万人来到广场。20号那天就有50万民众集聚在广场。那一天刚从监狱出来的哈维尔也来到广场,向民众发表支持自由结束独裁的讲演。整个游行抗议持续了11天,并且扩展到全国各大城市。
以上两张照片取自网络,1989年的“天鹅绒革命”
面对全国民众的抗议和在持续危机党内分歧激化中处于劣势的雅克什,不得不在11月24日被迫辞去第一书记的职务。11月29日,捷克斯洛伐克联邦议会开会,经过6个多小时的讨论,通过宪法法律取消了1960年的社会主义宪法中关于共产党在社会中的领导作用。自此共产党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垄断地位被终结。这场为期12天的大规模示威,从头至尾没有打碎一块玻璃,没有点燃一部汽车,没有任何冲击政府机关的过激行为,没有以往社会变革的激烈对抗--没有第三次的抛窗事件发生,当然也就不会发生任何流血冲突,因此被世界民主国家称为“天鹅绒革命”,形容它像天鹅绒一样的温柔平滑。
1989年12月29日捷克斯洛伐克人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民主选举,出狱仅42天的哈维尔被选为捷克斯洛伐克联邦共和国总统,在“布拉格之春”中主张改革的杜布尔克也复出政坛,后被选为斯洛伐克社会民主党主席和联邦议会主席。
随着民主化的深入斯洛伐克出现了日益高涨的独立建国主张,1993年1月捷克和斯洛伐克这一对连在一起70多年的兄弟(仅在二战期间有过短暂的分离)终于和平分手,成为两个独立的国家,这也被世界称为“天鹅绒分手”。
自从天鹅绒革命后捷克社会稳定,已成功进行了三次总统大选;经济发展也很快,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评估,2014年捷克的人均GDP达19563美元,排在42位。GDP总值比革命前增长了5倍,达208.8十亿美元。
走出博物馆到今天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89天安门运动没有成功?为什么中国共产党不能顺应民意走上改革之路?为什么中国老百姓那么能够忍受独裁的残暴统治?为什么从1949年以来死于非命的几千万同胞的生命没能唤醒中国人?
但捷克现任总统米洛什。泽曼(Milos Zeman) 是唯一一位参加了今年中国9.3阅兵的民主国家的领导人。为什么他会去?到了布拉格才知道,目前他在布拉格并不受民众欢迎,原因是他赞扬普金和习近平,宣扬共产主义。布拉格民众已在去年11月17日纪念“天鹅绒革命”25周年的集会上对他发出了抗议,要求他下台。那一天有近两万民众响应40岁的摇滚音乐人,电视导演马丁·普里克里尔(Martin Prikryl)在Facebook上发起的行动,每人高举着一块红牌来到布拉格新城广场,要求总统泽曼下台。(按照足球比赛的规则,红牌意味着下场)我想他如果一意孤行不随应民意,一定会被人民抛弃。今天的捷克已经走上了民主自由的道路,谁要想开历史的倒车,绝对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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