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东欧行波兰篇－－浴火重生的华沙

有人认为华沙和克拉科夫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因为整个城市几乎都是二战后重建新建的。 但我却一直认为必须到华沙看看才算了解波兰。经过短短两天半的华沙行，我觉得最初的决定非常正确。

10月16日一早我们从克拉科夫乘火车前往华沙，两个多小后我们到达华沙中心车站。一出站，一座巨大的建筑就在眼前，一看它的外观就知它是苏式建筑。它就是上个世纪50年代完全按照苏联式样修建的，是波兰人民被迫接受的斯大林送的礼物。按道理既然是斯大林送的礼物，理所当然就该苏联出钱，结果却是波兰人民自己出的钱，斯大林的虚伪可见一斑。从18世纪俄国伙同德国，奥地利瓜分波兰，到二战初期俄国与德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为苏联再一次占领波兰，制造卡廷森惨案，再到二战后强迫波兰接受社会主义，再一次使波兰成为他的附属国，这两百多年的屈辱史让波兰人民一直耿耿于怀。当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东欧剧变，柏林墙被推倒的那一刻，大多数的波兰人都主张毁掉这座大楼。但为什么今天它依然存在，我不得而知。这又让我记起在布达佩斯参观那座苏军纪念碑时导游的话，现在波兰同样需要从俄国进口天然气，波兰的一些产品也需要出口到俄国。是的，世界上的任何事情是不能简单的划分黑与白，对与错两级的，世界是多元的，那么事情也就在黑与白之间存在着无数不同深浅的灰色。尤其在今天世界已发展成地球村，各国间在经济，文化，科技。。。上的相互渗透，就更难简单地判定黑与白。求同存异，外交斡旋，应该是较好的选择吧。

科学文化宫

我们所订旅馆就在附近，到那里寄存行李后，就朝老城走去。一下公车，就看到一个大大的广场，那里竖立着一个高大的十字架。我们过街来到广场，原来这就是位于老城西南边的毕苏茨基广场（Pilsudakiego Palace），毕苏茨基（Jozef Pirsudski）是波兰第二共和国（成立于一站结束的1918年，亡于1939年德国入侵）元首，也是波兰亡国123年后再次重新立国的功臣。

波兰第二共和国元首毕苏茨基

有名的无名烈士墓（ Towb of the Unkown Soldiers )就在广场上。我们走近它，正好看见一队军人正在向无名烈士敬献鲜花。这座无名烈士墓是一座柱廊拱门形建筑，前后各有三道拱门，中间则是一块空地，那里点着一盏长明火，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它们的四周安放着四个铜鼎，里面放着波兰军队参加过战斗的各个地方的泥土，战士们的鲜血洒在了那里。每根廊柱的面上都镶嵌着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上面镌刻着波兰军队曾经战斗过的地点与日期。

无名烈士墓

正准备献花的军人

他们走向烈士墓地

长廊内四角安放的铜鼎

24小时日夜站岗的军人

18世纪的王宫，这座无名烈士墓就是在它的废墟上建的
（照片取自网络）

无名烈士墓的后面是一个美丽的公园，这里树木遮天，绿草茵茵，鲜花盛开，秋叶洒满。看到一尊尊屹立的塑像，让我想起维也纳的美泉宫。走到公园深处看到说明，原来这真是一座以前的王宫。它是17世纪建的一个贵族庄园，18世纪初被当时的波兰萨克森国王买下作为他的宫殿，（所以这个公园现在仍叫萨克森公园）。后在一战中遭受重创，很多建筑被毁。战后波兰军队驻在此地。1925年波兰政府就利用被破坏的残缺柱廊改建成这座无名烈士墓。二战中它也未能幸免，今天我们看到的也是二战后重建的。

我们离开无名烈士墓，朝老城走去。刚一上国王大道，就来到总统府。总统府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这里曾经是拿破仑的司令部，今天是波兰政府的官邸。在这座建筑前面的广场上竖立着一尊铜像，他是約泽夫·安東尼·波尼亚托夫斯基親王（Jozf Antoni Poniatowski）。这位出生在维也纳的波兰陆军元帅之子注定了一生与军队有缘，早年在土耳其军队服役，后又回到波兰依然在军中服役。在那期间正好赶上波兰——立陶宛联邦国起草并推行著名的《五三宪法》，他是该宪法的强力支持者，也是宪法之友协会的成员。这部宪法是仅次于美国宪法的世界第二部宪法，在这部宪法里提出实行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原则，提倡资产阶级与贵族享有同等权利，承认城镇平民应有的政治权利，提出保护农民利益的措施，主张宗教信仰自由。这些大胆的改革激怒了俄国，当时的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于是派兵镇压波兰——立陶宛联邦国，导致俄波战争，使俄国，奥地利，普鲁士第二次瓜分波兰。因而这部宪法只实施了一年就夭折了，但它的影响不可低，民主自由平权的种子已深深埋在了波兰人的心里，同时也埋在了欧洲人的心里。

1807年拿破仑打败普鲁士 在普鲁士割让给波兰的一块土地上成立了波兰人国家，约泽夫成为波兰国领导人，从此他跟随拿破仑征战，最后牺牲在莱比锡战役。

我们沿着国王大道继续北上，路经波兰著名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奇（Adam Mickiewicz）塑像

不一会我们来到华沙皇宫城堡扎姆克约广场。广场右边是皇宫城堡，它原建于十三世纪，现在是博物馆。广场中央矗立着齐格蒙特三世纪念柱。这个纪念柱是为了纪念他在十六世纪末把波兰首都从克拉科夫迁到华沙。

我们穿过广场走进老城，这里的街道房屋是中世纪的，但并没有一般那个时代保留至今的建筑的斑驳。但凡知道一点二战史的人，看到它们都会引起一阵不可抑制的伤痛。整座华沙城并不是毁于纳粹入侵的1939年，而是毁于二战即将结束的1944年。

我们知道波兰这个国家在18世纪短短的20多年里就被西边的奥地利，普鲁士，东边的俄国分三次瓜分完毕，一直到1916年11月，德国政府许诺建立“独立的波兰国家”，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苏联宣布废除沙俄签定的一切瓜分波兰领土的条约，波兰在亡国123年后才独立，重建国家，这就是波兰第二共和国。

可惜好景不长，1939年9月1日纳粹以闪电战突袭波兰，迅速占领波兰大部分领土。1940年9月7日，斯大林又以建立东方防线为名，派60万苏军跨越苏波边界，进入波兰东部。9月18日，苏军与德军在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会师”。德、苏两军以皮萨河—那累夫河—维斯瓦河一线为界分割了波兰，波兰再一次被东西两个强国占领瓜分。

维斯瓦河

这一次波兰人民也同以往一样没有被吓倒，没有屈服，反抗－－失败－－再反抗－－再失败，直到胜利。1944年下半年，反法西斯盟军在欧洲战场和太平洋战场节节取胜，法西斯败局已定。这时在华沙一直反抗入侵敌人的地下抵抗组织“国内军”接到流亡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的指令，要求他们组织人民反抗，以期先于苏联红军解放华沙，从而避免波兰在战后落入苏联的势力范围。接到这个命令后，“国内军”立即行动，广泛动员全民参与。波兰人民对于沙俄长期的欺压，以及二战初期伙同纳粹占领波兰早已是仇恨在心，怒火燃烧，“国内军”很快就招募了3万多兵力。8月1日，在科莫罗夫斯基将军指挥下，由3万多名华沙抵抗运动成员、军人和2万多自发参战的居民组成的起义大军向占领华沙的德军发起进攻，3天内就控制了华沙的大部地区，但却未能控制许多战略要地－－机场，车站，市内的制高点建筑等。德军随即增援，不仅投入党卫军及重型坦克从地面攻击，还从空中进行了连续63天的狂轰滥炸。尽管起义军依托熟悉的地理环境，以街巷为战，顽强抵抗，但终究因弹尽粮绝被迫投降。1944年10月2日，历时63天波澜壮阔的华沙起义宣告失败。在这63天的英勇起义中，约有1.8万多名战士牺牲，另有20多万华沙市民丧生，约30万华沙市民被投进集中营，或被送到德国做苦工。起义失败后，希特勒下令彻底摧毁华沙城，扬言要从地球上永远抹去华沙。华沙城近90%的建筑被有意砸毁，成为一片废墟。

被纳粹炸成废墟的华沙城（网络照片）

这次起义原设想只需坚持几天，等东边的苏联红军赶到形成内外夹攻之势，德军就会崩溃。苏军确实很快就来到距离市中心仅10公里外，但他们突然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听任起义军一点一点被德军击垮。斯大林希望在战后控制波兰，因而眼看波德两方相互厮杀，消耗战力，这是斯大林乐于见到的。而英美军队则鞭长莫及，他们的空投也因各种制约而杯水车薪。1945年1月17日在外围观望的苏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解放了一片废墟。更糟糕的是，苏联并没有遵循雅尔塔协议，让战后的波兰真正独立，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控制了波兰，使波兰成为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一员，实际成了苏联的附属国。因此这次华沙起义的“国内军”成员被指控为“法西斯分子”，“反革命”，“卖国贼”而被捕，他们或被枪决，或被送往古拉格岛，或被失踪，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956年，那一年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否定了斯大林，给东欧各国带来一线光明，这种罩在波兰人民头上的恐惧才消除一些。真正完全消除这种恐惧却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那时华沙起义才被人们再次提起。

华沙人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纪念逝去近半个世纪的英烈，他们决定修一座纪念碑，以表达他们的哀思和敬意。1989年8月1日在华沙起义45周年的纪念日，华沙起义纪念碑正式落成。它坐落在离老城不远的西北边，整座纪念碑由两组群雕组成。紧靠那栋蓝绿色建筑的是一组立体雕塑，由起义者和一些倾斜的方柱和楼板组成。它深动的再现当时起义的场景，那几块即将倒塌的石柱楼板意味着祖国被敌人入侵瓜分，即将灭亡的危险时刻，凡是热血男儿都应挺身而出，奋战沙场，为人民撑起一片天。

靠左边稍前一点的那组群雕则生动描述了起义军在城市下水道与德军的交战情景。他们一面与德军交战，一面还要保护百姓的生命安全。你看，他们从下水道救出了那个小孩。

1945年华沙解放后，在苏联的高压下，尽管华沙起义没人敢再提起，但面对一片废墟，重建的愿望却同时存在于民众和政府心中。华沙大学建筑系的师生们拿出他们测绘与战前，又在战中藏于山洞的华沙老城区主要街道和重要建筑的全部图纸。重建工作大大地激发了波兰人民的爱国热情，他们以震惊世界的速度仅用5年时间就重建了整个华沙城。

纪念英勇参战的小兵

以上几张照片是华沙老城城墙

今天我们就走在这座凝聚着华沙人民智慧和勇气的老城，游览13世纪的城市风光，哥特式，巴洛克式的教堂，宫殿，民居，街道。。。

老城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座美人鱼塑像，她的上身是窈窕淑女优美的身姿，下身却是一条漂亮摆动着的鱼尾。她高昂着头，右手高举利剑，左手握盾，正在抵御入侵之敌。她就是华沙人民的象征，面对外敌，面对灾难，不屈不饶，英勇奋战。

这座塑像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古时候在维斯瓦河边的森林旁的渔村里,居住着华尔和沙娃兄妹二人。他们与村民们一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后来,维斯瓦河出现了一只水怪,搅得河水泛滥,弄得民不聊生,村民们不堪苦难,纷纷外逃。为了让村民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华尔和沙娃决定除掉水怪。在维斯瓦河里华尔和沙娃与水怪鏖兵奋战几百个回合,仍不见胜负。就在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美人鱼一跃而起,右手握剑,左手持盾,前来助阵。华尔和沙娃在女神的帮助下，经过英勇搏斗，最终消灭了水怪。从此，人们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人们为永远纪念勇敢的兄妹，便把华尔和沙娃的名字合成“华沙”（War-Sawa）。

在华沙还有另一场起义值得纪念，它就是比华沙起义早发生一年的华沙犹太人区起义。

当1939年9月1日纳粹以闪电战攻入波兰，迅速占领整个波兰后，纳粹头目海德里希就下了“灭绝犹太人”的命令。当时华沙130多万居民中就有35万是犹太人，纳粹在华沙建立起一个犹太人隔离区，把犹太人押送到这里集中居住，隔离区四周不仅用高墙围住，还安上了电网，防止犹太人逃跑。纳粹还把居住在其他地方的犹太人也关押在这里，不到三年时间这个占地760英亩的隔绝区就关押了50万犹太人，居住环境之恶劣可想而知，饥饿疾病每天都会夺取很多人的生命。在这种情況下，犹太人心中最大的希望就是是活着。然而就这么屈辱活着的希望也被击碎。

1942年7月22日，26万多名犹太人围困並被杀死在特雷布林卡的死亡集中營，在犹太区的楼上都能看到焚屍炉里冒出的黑烟，納粹施行种族灭绝的消息传來，倖存者不再相信纳粹会將他們送往劳改营的承诺。被关在那里的犹太人发出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奋起反抗”的呐喊，他们秘密组织起来，时刻准比反击。1943年1月19日这个时刻到了，那一天纳粹分子再次进入犹太隔离区，准备再一次运走一批犹太人时遭到了犹太人的武裝抵抗，纳粹的计划流产。这一次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他们，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反抗不会让他们获得自由，只会招来纳粹更狠的血腥屠杀。但他们已无退路，只有反抗到底，战死也比被打死光荣。

到这一年的4月19日，纳粹决定发起一个特别行动，彻底扫平这个犹太人隔离区，作为献给希特勒的生日礼物。早晨6点，纳粹2千名党卫军开着坦克，架上火炮冲进犹太区，200多名犹太人则拿着手枪步枪和自制手榴弹冲上前英勇迎敌，展开了一场力量悬殊的生死之战。仅仅三天这里就成了纳粹的屠杀地，但纳粹做梦也没想到，起义犹太人和他们的缠斗持续了28天之久。虽然这是一场毫无悬念必然失败之战，但它却是一场道义的胜利之战。

很遗憾，由于我们去看望同学的儿子，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犹太人起义纪念碑瞻仰那些铮铮铁骨的犹太人。1970年12月7日，时任德国总理勃兰特来到了那座纪念碑，向那些宁愿站着生，不愿跪着死的犹太人献花圈后肃穆垂首，突然他双膝下跪，并发出祈祷：“上帝饶恕我们吧，愿苦难的灵魂得到安宁。” 他这一跪震惊世界，褒贬评论滚滚而来，就德国当天有关媒体做的民调显示：44%的人认为他的做法太过了一点，41%的人认为他做得完全正确，11%的人立场中立。 当然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人民都认为他做得对，因此第二年他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他这一跪，不仅承担了纳粹大屠杀的罪行，而且让德国政府迈出了同东欧诸国改善关系的勇敢一步。有资料显示，从1970年到1973年，联邦德国同民主德国、苏联、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签署了缓和关系的协定。事实证明，承认历史罪责并不会伤害民族和国家，相反能赢来更多的尊重和理解。

华沙犹太人区起义纪念碑

以上三张照片取自网络。